诗艺漫谈
黄调元
奉旨填词的柳永
柳永是北宋初期一位重要的词人,他的词语言通俗,清新而美丽,写离情别绪浪漫而多情,充满了市民的生活情趣,深受市民的喜爱,是一位平民词人。
柳永原名柳三变,福建崇安人,排行第七,故人称“柳七”。父亲柳宜饱读诗书,官做得很大。柳永自小受诗书的熏陶,自幼就树立了读书做官的理想,大约三十岁左右他便辞家赴京应试,可是却名落孙山。他滞留京师,过了两三年,又再次应试,也未中榜。
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懑,满腹牢骚,填了一首《鹤冲天》词:
“黄金榜上,偶失龙头望。明代哲遗贤,如何向?未遂风云便,争不恣狂荡?何须论得丧。才子词人,自是白衣卿相。
烟花巷陌,依约丹青屏障。幸有意中人,堪寻访。且恁偎红翠,风流事,平生畅。青春都一饷。忍把浮名,换了浅酌低唱。”
这首词的语言通俗易懂,音韵和谐流畅,把他考场失意的失落心情表达得淋漓尽致。它的意思是说:我虽然落榜了,做不成官,可是我写的词却受到平民百姓的喜爱,我是他们心目中的“白衣卿相”。那些“浮名”有什么用呢?还不如把它换成喝酒唱歌吧!
此词一出,深受广大市民的喜爱,迅速唱遍大江南北,有井水处皆歌柳词。此词不径而走传到宫里,宋仁宗赵祯看到了这首词,便把作者柳三变这个名字记在心里。据《能改斋漫录》记载:“仁宗留意儒雅,务本向道,深斥浮艳虚华之文”。柳永给仁宗留下了一个不好的印象。
又到会试之期,柳永再次应试。这次考试,柳永好不容易算是选上了,名单送呈仁宗审定,仁宗看到其中一人名叫柳三变,觉得很熟悉,便问身边太监:“这柳三变是个什么人?”太监回答:“这个柳三变就是所谓的‘白衣卿相’,连西夏国的人都在唱他的词,有居住、有井水的地方就有人唱柳三变的词呢!”
这话提醒了宋仁宗,他提笔在卷子上批道:“此人风前月下,好去浅酌低唱,何要浮名?且去填词吧!”柳永于是黜落。
柳永的仕途被关上了大门,此后他便流落于京师繁华之地,自称是:“奉旨填词”。这话原是他饱含无限辛酸的自我解嘲,却成为他专业写词填曲的理由。从此柳永流连往返于社会最底层,交了许多民间朋友,包括歌伎在内,填词给他们歌唱。
在这段时期里,他写了一百八十多首漫词长调,打破了唐末宋初词坛以小令为主的局面。对于词的内容的拓展和慢词的兴盛,作出了重要贡献。他的词或写羁旅行役,或写离愁别绪,或写闺阁幽思,写景抒情,都很绝妙,出现了许多名篇名句,兹举数例以供鉴赏。
蝶恋花
伫倚危楼风细细,望极春愁,黯黯生天际。草色烟光残照里,无言谁会凭阑意?
拟把疏狂图一醉,对酒当歌,强乐还无味。衣带渐宽终不悔,为伊消得人憔悴。
这是一首抒发缱绻春愁之词。上片写景抒情,作者登楼远眺,看到无边无际的芳草,恰如心中的愁绪一般,绵延不断,有谁能理解我此时的心境啊?意境郁结苍凉。
下片写借酒浇愁,强乐无味。从而爆发出心中的郁结之情:“衣带渐宽终不悔,为伊消得人憔悴。”使人为之震憾。
近代国学大师王国维对末两句词语作如此评论:“专作情语而绝妙者。”而且还把它作为人生追求奋斗目标的三大境界之一,成为千古名句。
雨霖铃
寒蝉凄切,对长亭晚,骤雨初歇。都门帐饮无绪,留恋处,兰舟催发。执手相看泪眼,竟无语凝噎。念去去,十里烟波,暮霭沉沉楚天阔。
多情自古伤离别,更那堪、冷落清秋节!今霄酒醒何处?杨柳岸、晓风残月。此去经年,应是良辰好景虚设。便纵有千种风情,更与何人说?
这是柳词中咏别的名篇。上片,写临别时的情景。开篇三句点明离别时的环境:阵雨初歇,寒蝉悲鸣,长亭迟暮。营造出一个惜别凄苦的环境气氛。在都门设帐饯行,饮酒无绪之间,船家又在催促上船。临别时执手呜咽,难分难舍,想到别后就要天各一方了,令人肠断。作者将离别愁苦写得细腻而深刻。
下片:作者发表感慨,自古以来多情的人最易在离别时伤情,更何况是在这肃杀的秋风秋雨里呢。“今宵酒醒何处,杨柳岸、晓风残月”。是历来为人称道的佳句,以景语加以渲染,风景之清幽,怀人之绵邈,离情之凄清尽在其中。由“今宵”到“此去”,尽情倾吐难达之情,难状之景。又以问句作结,余恨无穷,余味不尽。全词起伏跌宕,声情并茂,密处能疏,曲中能直,是离别词中的精品。
八声甘州
对潇潇暮雨洒江天,一番洗清秋。渐霜风凄紧,关河冷落,残照当楼。是处红衰翠减,苒苒物华休。惟有长江水,无语东流。
不忍登高临远,望故乡渺邈,归思难收。叹年来踪迹,何事苦淹留?想佳人、妆楼凝望,误几回、天际识归舟?争知我,倚阑干处,正凭凝愁。
这是一首写羁旅行役思乡之词。首句以“对”字总领全文。潇潇暮雨把秋天洗涮得清澈明净。“渐霜风凄紧,关河冷落,残照当楼。”这三句境界雄奇,气象宏阔,笔力苍劲,突出了秋景肃杀的特点。接着写“是处红衰翠减,苒苒物华休”的萧索景象。结句写只有长江的江水,默默无语地向东流去。以江水之无情,反衬人之有情。以暗喻作结,为下片抒情蓄势。
下片:即景抒情。作者写他登高临远,望故乡飘渺迢遥,引发了他思乡怀旧之情,点明了他“羁旅行役之苦”的题旨。“叹年来踪迹,何事苦淹留?”一声长叹,道出了游子流落他乡的无奈与哀愁。“想佳人”句,设想妻子盼望自己归来总是落空失望的情态。“争知我”三字,归结到自身,以“凝愁”收束,首尾圆合,前后贯通。文笔灵活跌宕,感情含蓄深沉。于哀怨声中作结,令人一唱三叹。此词是柳永词中的重要代表作品之一。
北宋初期,词坛上呈现着贵族词与平民词,雅词与俚词,小令与长调双峰对峙、二水分流的局面。贵族词以晏殊、欧阳修为代表,平民词即以柳永为首。柳永自宣称“奉旨填词”之后,他便成为一个以写词卖词为生的职业作家。一些歌伎因唱柳词而迅速走红,许多歌伎都靠唱柳词为生。柳永专门为她们写词,只要有新词一出,即争相抢购。因此柳永与她们结成了深厚友谊,受到她们的爱戴。
词是写来给人唱的,唱柳词的人多是社会地位很低,被人看不起的歌伎。过去没有人以词为主要的创作形式,是柳永开拓了词的领域,并使词获得了表达更为复杂的思想感情,和更为广泛的社会生活的能力。在内容上,他大胆引进了市井百姓的情调和情绪;在形式上,他创新并发展了一百多字的长调。他的词声情并茂,脍炙人口,为词的通俗性、民间性、音乐性做出了巨大贡献。
做了多年的风流词人以后,他四十七岁那年,京师会考又来临了。柳永为遂平生宿愿,他又参加了这次会考。为了不让宋仁宗想起柳三变这个名字,他改名为柳永。放榜之日,他中了进士,终于进入了官场,实现了他的愿望,他被任命为某县的县令,官封屯田员外郎,所以人们又称他为柳屯田。他的政绩不错,名声也很好,为老百姓做了一些好事。
柳永自当官以后,所填的词由“俗”变“雅”起来,内容多以歌功颂德为主,脱离了为平民抒情,为平民述怀的风格,了无生气可言。
那年朝廷发生了一件大事,朝中的太史官夜观天象,发现了寿星。时值秋雨转晴,宫中正欢宴。宋仁宗听说寿星之事,大喜,命人填词助兴。柳永便做了一首《醉蓬莱》以期得到仁宗的赏识:
渐亭皋叶下,陇首云飞,素秋新霁。华阙中天,锁葱葱佳气。嫩菊黄深,拒霜红浅,近宝阶香砌。玉宇无尘,金茎有露,碧天如水。
正值升平,万几多暇,夜色澄鲜,漏声迢递。南极星中,有老人呈瑞。此际宸游,凤辇何处,度管弦清脆。太液波翻,披香帘卷,月明风细。
这是柳永真正的“奉旨填词”之作,他在词中极力地粉饰太平,把宋仁宗的江山描绘得美轮美奂,紫气东来,天下太平,一片繁荣盛世的景象。就词而论,语言典雅,音韵和谐,词律严谨,无懈可击,可称为应制词的上乘之作。可是宋仁宗看了之后,因词中句子与自己悼念真宗的词暗合,为了“渐”与“翻”这俩字,大怒,曰:“‘太液波翻’,何不言‘波澄’。”将柳永的词丢在地上拂袖而去,自此,柳永再也没有被提拔录用。
此后不久,1053年,一生落魄的柳永离开了人世。据说他为官一任,两袖清风,死后连安葬费都无处筹措,还是他生前的故交伎女们凑钱将他安葬的。此后每年柳七的忌日,伎女们都要去为他扫墓。也就是后人所称的“吊柳七”。
时人有诗曰:“乐游原上伎如云,尽上风流柳七坟。可笑纷纷縉绅辈,怜才不及众红裙。”
呜呼哀哉,一代才人就此永别矣,余爱其词,尤敬其人,特撰此文以祭之。
曹 辉
浅谈马凯关于诗词格律的
“求正容变”
近体诗还会不会在后人的笔下再度焕发出璀璨的光彩,近体诗词将如何发展、怎样发展?诗人兼国务委员马凯同志在2008年12月23日的诗词座谈会上提出了非常有意义的见解,那就是诗词的 “求正容变”。近体诗发展的历史和现状,极有必要对是否“求正容变”给予一个明确中肯的说法。
所谓“求正容变”,就是在诗词格律上,主张“求正容变”。“求正”,就是要尽可能严格地按照包括平仄、对仗等格律规则创作诗词。因为这些是前人经过千锤百炼、充分发挥了汉字的特有功能而提炼出的“黄金格律”,不能把美的东西丢掉,但也应“容变”,即在基本守律的前提下允许有“变格”。
对于古典诗词,传承不是目的,发展才是硬道理。处于当今文学空前繁荣阶段,“求正容变”有着相当深远的意义。运用得当,必然会给诗词的发展创造一个良好的人文环境,得以滋生出更多的优秀诗人和让人称道的佳作,这才是宗旨。
马凯同志关于诗词格律的谈话中提出,发展和繁荣中华诗词要处理好五个关系,即:继承和创新的关系,普及和提高的关系,新体诗和旧体诗的关系,诗人和大众的关系,做诗和做人的关系。对于诗词写作,他认为有两个“千万不能”:一是“千万不能丢掉传统”,丢掉传统,不讲基本格律,中华诗词就不成其为中华诗词,就会自我“异化”为别的文学形式;二是“千万不能没有创新”,没有创新,中华诗词就会丧失活力,就会脱离时代、生活和大众,也会被“边缘化”。丢掉传统而自我“异化”,与没有创新而被“边缘化”,二者殊途同归,都会使中华诗词丧失生命力。处理好继承和创新的关系,一个重要的方面是要正确处理诗词格律问题。实际上很多诗词大家包括李白、杜甫、苏轼等,有很多诗词名篇,如杜甫的《移居长安山馆》:“北风天正寒”。“北”该平而用仄拗,“天”该仄而作平救。如此看来,“变格”也是潜移默化中被允许的,处理得当,不失为好诗。前人的提法和作诗变格实质上和今天马凯老师说的“求正容变”,有异曲同工之妙。有些诗词情真味醇,偶有失律亦能感动读者,不失为好诗;反之,纵完全合律,堆砌词藻,亦属下品。
马凯的两个“千万不能丢”,其一“千万不能丢掉传统”,实际上就是对“求正”的深入领悟,丢掉传统,也就没有必要谈及诗词创作了,变味于另种文学体裁。其二“千万不能没有创新”,是在汲取前人诗词经验的基础上,推陈出新。古今社会发展背景不同,有些词语的运用也小有差异,新生事物层出不穷,这些都给诗词创作带来了广袤空间,写出时代风采,也就是“容变”。
马凯作为集经济学家和领导干部于一身的诗人,他诗作中的那种恢弘大气、那种穿梭于历史与现实的时空感显而易见。他的诗品诗词亦被行内人士赞誉。政治家自有政治家的抒情方式和情感高度,由此,明白什么是诗词的与时俱进,古为今用。这样才能促进诗词循序渐进的发展,才能使中华诗词充分反映时代的精神风貌,写出合时宜的新诗好诗来。
近体诗中的绝句一般不要求对仗,律诗是要求严格对仗的;还得注意不要犯孤平等病。下面就“求正容变”中的几个问题以律诗为例,做简要阐述。
正常律式。一般情况下,正常律式是由律句按黏对的规律排列而成的。此外,还有一种特殊的“变体律句”,亦用之。如五言类型之一“平平平仄仄”,第三宇应平而仄,第四字该仄而平,三四两个字平仄互换位置,成为“平平仄平仄”式。例如王之涣《凉州词》:“羌笛何须怨杨柳,春风不度玉门关”,怨字即为此类。
对黏。黏是指相邻两联之间的关系,后联出句与前联对句的平仄要相黏。
第二四字的平仄要相同,七律二四六字平仄要相同,对黏主要看偶数字的平仄关系。仄韵律绝的对黏因类古体诗,对黏不甚拘,只是运用律句而已。
折腰体。它是近体诗的变体之一,绝句偶见。今人用之不多,偶见易定为不是近体诗,其实不然,它在近体诗的发展中,今人称其为“失黏”,旧时便称此为折腰体。这也算是“求正容变”的一个先行范例,应该允许存在,例如王维的《送元二使安西》:“渭城朝雨泡轻尘,客舍青青柳色新。劝君更尽一杯酒,西出阳关无故人。”
求容正变之——律诗的正别两格:正格。律诗共四联,首、颔、颈、尾四联。首尾两联一般不要求对仗,中间两联必须对仗。此类诗,词,即为正格。多数律诗都是正格。如本人的诗作《梦坞》:“空笺若白云,敛卷亦留痕。悬幄谁人醉,隔窗颜色新。青瓶花似浅,素案意偏深。藏个微微愿,随缘淡淡吟。”
变格。即别格,凡事特例就是所谓的别格。
a.偷春体。五律形成前后,有一种首联用对仗颔联不对的形式,称为偷春体。例见王勃的《送杜少府之任蜀州》:“城阙辅三秦,风烟望五津。与君离别意,同是宦游人。海内存知己,天涯若比邻。无为在岐路,儿女共沾巾。”
b.律诗的对仗多于两联,不为错。首、颔、颈三联均用对仗,或颔、颈、尾三联均用对仗,抑或四联皆对仗。例见杜甫《闻官军收河南河北》:“剑外忽传收蓟北,初闻涕泪满衣裳。却看妻子愁何在,漫卷诗书喜欲狂。白日放歌须纵酒,青春作伴好还乡。即从巴峡穿巫峡,便下襄阳向洛阳。”即为此中一例。
c.对仗少于两联。别格中,也有只用一联对仗的。如李白的《塞下曲》:“五月天山雪,无花只有寒。笛中闻折柳,春色未曾看。晓战随金鼓,宵眠抱玉鞍。愿将腰下斩,直为斩楼兰。”
d、个别也有全首不用对仗的,只是平仄押韵符合律诗要求罕见,却不失为别格一例。
所谓变格、拗救,在总结、概括或是找到每种规律之后,使一首诗的总体上平仄持衡,在这个前提下,不出现三平脚。但三仄尾则有些微议,唐诗中偶见,今人北方某些诗词作者亦沿袭之,然南方诗词作者多不用三仄尾。此点在后面另作阐述,这里不赘述。
孤平及其产生的原因:孤平。对于孤平,指的是在诗句最后的五个字中遇到“平平仄仄平”句式时,除平声韵脚不算外,只有一个平声字,这就是孤平。防孤平,须记住“末后五字有连平”这句话。犯孤平现在成了平韵近体诗歌的一个主要忌讳之一。孤平产生的原因之一主要是受一三五不论,二四六分明所致,宽泛中滋生了孤平。对较严格的孤平定义而言,将首字改为平音后,亦即“平仄仄平仄仄平”,它仍然是犯孤平的。据称数万唐诗里,犯孤平的诗歌只有几十首,比例不大,这应该就是为什么犯孤平是近体诗的主要忌讳之一,因为这个要求可以框起后人而不伤及古人。
目前孤平定义的主流就是王力的孤平定义。五言中的第一字、七言中的第一、三字通常都是不论平仄的,这给写诗提供了很大的自由,但是这个自由却是产生孤平的根源。
目前孤平产生原因之二是依照音乐理论定义。其合理性理由如下,五言基于四言平音悠长,被仄音分隔得太远,是种忌讳。王力的孤平定义中的“孤”是指“孤单”之意,董文涣的孤平定义中的“孤”指“孤零”。自然有人疑议:五言诗中“仄仄仄平平”为什么不算孤平。按照董文涣的定义,“仄仄仄平平”不是孤平,但按照王力关于孤平的定义,这个句式应该是孤平。鉴于唐朝尚无孤平一说,就算犯了孤平也无不可,就音韵上来说,意优于格,允许这种犯孤平的句式存在。王力之所以不说“仄仄仄平平”是孤平,因为这种孤平已被世人承认。
实际中遇到这种现象的变格,须拗救。拗救的方法大体有三。
(1)孤平当句拗救。将五言第三字、七言第五字改仄为平。格式如下:平平仄仄平——仄平平仄平。例如:李白《夜宿山寺》:“恐惊天上人”。
(2)变格对句拗救。用对句第三字平声来补救出句第四句(或三四两字)的仄声。格式常为:平平仄仄平平仄——仄平仄仄仄仄仄(变格),仄仄平平仄仄平——平仄仄平平仄平(拗救),如陆游的《夜泊水村》:“一身报国有万死,双鬓向人无再青。”
(3)一字双救。用对句第三字的平声,既补救本句第一字的仄声同时补救出句的第四字(或三四两字)的仄声。格式如下:平平仄仄平平仄——仄平仄仄仄仄仄(变格),仄仄平平仄仄平——平仄仄平平仄平(拗救),方乐的《林寻梅》:“马蹄践雪六七里,山嘴有梅三四花。”即为此例。
入韵的句子最后三字都为平声,就是“三平脚”。不入韵的句子最后三字都仄声,为三仄脚。在近体诗中,此为禁忌。避免方法三平脚:仄平平——平仄平,变格拗救。而三仄脚:平仄仄——仄平仄(变格拗救)。
王力《诗词格律》中言:犯孤平指的是平脚的句子,仄脚的句子即使只有一个平声字,也不算犯孤平。只算拗句,不算孤平。如李白《宿五松山下荀媪家》:“我宿五松下”,只算拗句不算孤平。又指的是“平平仄仄平”这个格式,至于像孟浩然《临洞庭上张丞相》“八月湖水平”,那是另一种拗句,不是孤平。与三平脚相对的三仄尾,当然指的是出句,末三字为“仄仄仄”,这种形式在古今诗作中也有见到,基本不以为错,尤其北方,通常不分上去入三声可运用,南方相对来说要求严格些。允许三仄尾的原因是仄声本来不是一个声调,它包含着上去入三声,除非连用三上、三去、三入才会成为声病,然而这些情况不易发生,所以不被列入避忌。此说缘于周啸天的《诗词创作十日谈》。
词的领字,他见多数情况下遵从旧例为宜,且以仄声,去声为佳。然,个见认为词中领字句式多为“一几几”句式,并非定例,是可以因时而变的,以不伤意境为主,词作为长短句本身,填词的人不过是顺势表绪达意,若成为定律,终觉欠妥,生硬晦涩。领字在我看来,不过句型而已,并非固定程式化,主要是为了强调句子的节奏感,注意这方面的原因,再就是写到某处过渡的衔接顺畅问题,它和对仗还不一样,应该是旧时吟唱的痕迹。这一点,让我对《红楼梦》中的黛玉评诗的观点,表示赞同,倘若遇到个什么好句子,也就不必介意格律什么的了。也就是说,为了表达思想的需要,不拘平仄,舍声取意,不以词害意,是诗词根本。由格律派生的清规戒律太严则呆板,限制僵化,阻碍近体诗的写作和发展,不可行。但是随意放宽亦不可取,这期间的度,需要自行掌握。否则,写出来的所谓“诗”可能就不是“格律诗”了,大抵如此吧。
现实中有一部分人写诗词喜欢用些生僻字,似乎感觉没人看懂就是好诗,这是错误的观点。诗言志本身,是种包容和大众化。大众语是毛坯,加工后成为文学作品,诗词自然也不例外,但加工成面目全非,就没有意义了。在诗是壮士词是美人曲是浪子的比喻中,雅中见俗是未来诗词的发展趋势。比较赞成白居易的诗观,写出来的诗词,最起码大多数人理解这才是正道,天书般无人能懂,不可取。白话入诗,在我看来,有着极好的发展趋势。
鉴于传统韵书的影响,眼下中老年作者惯用平水韵或词林正韵,新韵的提倡也势在必行,两者并不相悖,而是时间的相容。社会在前进,因循守旧和科学发展是社会各方面矛盾的冲突点,诗词亦然。传统不可丢,但打着传统旗号以正统自居,排斥新韵亦不可取。凡事权衡,以语音变化为适时修改依据,虽然关于韵的使用已经是不容忽视的备受瞩目的问题,相信时间终会给出最有说服力的选择。当然,提倡学习诗词,不是僵化的学习,要因时制宜,有所从有所不从,取其精华,优化组合变革。这也就应了马凯的“求正容变”之说。“求正”是前提,“容变”是有所选择的创新,比如对于古体诗的继承与发展问题上,马凯提到:“既然要作格律诗,就要符合基本格律,不讲格律,就不是格律诗,但在这个前提下也要与时俱进。比如在‘音韵’上,有主张严守‘平水韵’的,也有主张用‘新声韵’的。我赞成中华诗词学会主张的‘知古倡今’。”只有“在音韵上要‘知古倡今’,在格式上要‘求正容变,顺应社会潮流,只有坚持“中华诗词必须能够反映时代的精神风貌,反映当世人的情感和生活。”这些主张,才会给中华诗词的创作和发展奠定坚实的基础。
“求正容变”的“正”和“变”的对立辩证统一,涉及诗词发展过程中意识形态和观念问题,怎么变、变什么的前提至少有章法可循,自然以万变不离其宗为本。最后,以自拟七律一首作结,表达我对诗词这泛着古老墨香的文学体裁的钟爱和执著。
有感于诗词求正容变
几字拈来颇费功,词林正韵拟芳踪。
携音抱璞澄怀月,提按流香蓄势风。
贯笔与时当俱进,谋篇成竹在吾胸。
法当不拘格云律,水淡毫柔虚实中。
吕 尚
黑龙江边塞诗初探
我国古代边塞诗,佳制迭出,异彩纷呈。但人们熟悉的,主要是描写西北部边塞风光与生活的作品。对于地处东北边陲黑龙江的边塞诗,则知之甚少。本文仅就已有资料,对黑龙江的边塞诗进行初步探讨。
一、黑龙江边塞诗的发展概况与诗人队伍
一向被人称作“北大荒”的黑龙江,从周秦及其以前的肃慎、东胡、秽貊三大族系先民在黑龙江流域定居起,历史上曾出现过两个强大的地方政权,即唐代的渤海国、宋代的金王朝。后来统一全国的清王朝,也发迹于此。黑龙江虽然地处东北边陲,但很久以来一直受到中原文化的影响。有文献可考的黑龙江古代诗歌,始于唐代渤海国。渤海国诗坛,出现了杨师秦、王孝廉等数位诗人。自此以后,黑龙江诗歌大致经历了金代发展期、清代高潮期、民国初年低潮期三个阶段。金诗坛基本由五部分人组成:一是被掳的徽、钦二帝及帝胄;二是使金扣留的宋臣;三是降金的宋臣;四是通过科举考试仕金的原辽地的知识分子;五是女真族接受汉文化影响成长起来的知识分子。使金被留、执节不屈的洪皓,无论是诗的创作数量,还是艺术成就,都是突出的典型。金亡后,黑龙江诗坛几乎是一片空白,直到清代初期,由于大量文人遣戍来此,才出现诗歌高潮。这一时期涌出大批诗人,产生了大量诗作。左右诗坛的主要是客籍诗人,包括流人及伴送、探视他们的亲友。其中有些人是江南名士、中原学者,如方拱乾、吴兆骞、方登峄等。其次是土著诗人。其他方面的诗人为数不多。清代晚期的诗人,多是在黑龙江任职的官员,既有客籍,也有当地人,如宋小濂、徐鼐霖、林传甲等。从辛亥革命到“九·一八”事变,黑龙江为奉系军阀统治,日本帝国主义也加紧了侵略活动。这个时期的诗人,既有反抗侵略的爱国者,也有逃避现实的隐逸之士,少数人成了侵略者的帮凶。由于封建和帝国主义势力的统治,以及中原新诗歌运动的影响,从整体上看,古典诗歌走向了低潮。
二、黑龙江边塞诗的基本内容
黑龙江边塞诗题材广泛,内容丰富,从多数诗篇来看,大致有以下五个方面:
(一)边塞风物
在诗人笔下,千百年来黑龙江的自然景物和民风土俗历历如绘。请看:“八月龙沙雪花起”,“冰河四月冻初消”的高寒气候;“江水流冰”的黑龙江,“沧波渺渺”的松花江,“急流双汊”的嫩江,“味甘色白”的牡丹江,“一片绿琉璃”的镜泊湖;“老树连云”、“乱山积雪”的兴安岭,“黄沙满地雪满天”的呼伦贝尔,“风雪万里龙庭”的金国早期都城会宁府,“微风摇画阁,暖日上红铺”的唐代渤海国上京龙泉府,“凄凉金壁垒,寂寞宋君臣”的囚禁宋徽宗君臣的五国城。
黑龙江许多民族的生活习俗,载入了历史诗篇。比如:“御寒茅为屋,充饥肉作粮,迎神先击鼓,送祟只烧香,待字因占凤,悬儿为避狼”的鄂伦春人,“弓刀风雪里,左右射熊罴”的达斡尔人,“金环岛户雕为屋,石砮种人鱼作衣”的赫哲人,“庐帐千家裹桦皮”的索伦人等。宁古塔、卜奎、爱辉等地上元节闹秧歌、击社鼓、挂龙灯、赏冰灯、放爆竹、燃猎火、迎虎、迎猫、祈祷、赛社,以及满族妇女“走百病”、“脱晦气”等活动,诗作中均有记述。魏毓兰《卜奎竹枝词》咏该地除夕风俗:“檐前腊肉挂条条,冻饺风干趁夜包。准备岁除无个事,戏拈叶子坐通宵。”黑龙江特有的物产,也成为诗人们描写的对象。如葳瓠(独木舟)、爬犁、车磊车磊、人参、靰鞡草、海东青(辽、金、元、清各朝均极看重的一种雕)、王干哥(参雀,亦称棒槌鸟)、黄豆瓣儿(鸣声能引起外出之马思归的一种鸟)、黄羊、山鸡、野鹿、湖鲫、江石等等。同时,也有“生获海东青”、“绿阴深处打飞龙(鸟名,即榛鸡)、“大树惊貂凭犬得,深山野鹿任人骑”、“峒边削木属参苗”、“拾得蘑菇入市香”,以及围场校猎等生动描绘。朱履中《龙江杂咏》之一:“轻车驾狗即爬犁,近制鞭将二马挥。山路崎岖行不得,能教冰上疾如飞。”
(二)异国悲歌
在靖康之乱中,宋徽宗赵佶被金人掳至五国城,据传其北狩诗作多达千余首,可惜已毁弃无几。其《清明日作)诗云:“茸母初生忍禁烟,无家对景倍凄然。帝京春色谁为主,遥指乡关涕泪涟。”被金扣留的宋臣洪皓,以《中秋)为题写道:“旧时相识惟明月,三五而盈盈又缺。盈时常少缺时多,恰似人间足离别。我今一别已一年,中秋三见望舒圆。乌衣燕子尚得返,鸿雁正尔翔幽燕。明年此际知何处,再睹婵娟照客心?”他们伤时感事,长歌当哭,宣泄出穷途末路的悲哀。
(三)戍边雄声
吴兆骞《送友人从军》:“刁斗聚严城,高旗出五营。雪开金帐色,沙乱铁衣声。碛断山回合,军孤战死生。开边天子意,何敢怨长征?”诗人所云“开边”,系对当时沙俄侵略所采取的军事行动。又如讷尔朴《厄鲁特侵犯哈密,檄调黑龙江戍兵进剿,欲从戎未果,诗以志感>):“小丑逞螳臂,天威振九征。西陲驰羽檄,东海动霓旌。泥迹双丸驶,丹心一剑横。空存系越志,谁为请长缨?”这些诗人虽未投身军旅,却为戍边抗敌吹起了号角。
(四)流人哀怨
金代王仲通,因陷田珏党籍冤被编配五国部,其《送客》诗云:“落日惊魂外,孤云泪眼边。”活画出流放人犯精神上的苦痛。“感慨当年万事违,白头异域料难归”,“莫道朔边冰雪地,迁人何处不途穷。”清代流人同样挣扎在无限愁苦之中。方式济随父遣戍卜奎后,因以文字狱案获罪心有余悸,从而写诗说:“语阱聊从欹案避,眼花渐对旧檠生。”方登峄《塞上月》:“塞月不照山,塞月不照水。夜夜照黄沙,起落笳声里。曾照几个还,曾照几人死?”字字哀,声声怨,读之令人泪下。
(五)丧权忧愤
龚之钥行经五国城时,写下了“伤心汴堤月,只照镜湖滨”的诗句;徐宗亮《题宋徽宗画鹰):“五国城中度应难,黄沙漠漠北风寒。康王不作鹰扬计,流落人间画里看。”诗人们对南宋统治者的屈辱求和、偏安一隅,深为痛恨和愤慨。清政府被迫与沙俄签订《瑷珲条约》、《北京条约》后,许多诗人激起忧国忧民之情,纷纷写诗道:“议款东陲成大错,当年迁省又何人”,“二三豪杰善谋国,揖让谓可格虎狼”,“当年谁订鸿沟约,半壁河山一纸休”,“只剩舆图存旧界,内兴安外外兴安”。对清廷腐败、清将无能给予了辛辣的讽刺。边瑾更直接发出了“六十四屯遗迹在,何人光复大江东”的呐喊。
三、黑龙江边塞诗的主要风格
黑龙江历代诗人,由于他们的生活时代、经历与所处环境,加上诸多内在因素,从而形成了与同时代其他地区不同,也与盛唐边塞诗有别,以苍凉悲壮为基调的艺术风格。
(一)苍凉悲壮
康熙三年(1664),沙俄侵略者渡海入侵,巴海将军乘大雪之夜袭破于乌龙江,张贲在诗中赞道:“五月飞寒雪,三更拂剑霜。军威歼劲敌,贺捷报长杨。”有人评价其诗“朴浑自然”。宁古塔将军率兵东征巡察,吴兆骞赋诗送行,写出了出征时的动人情景,颂扬了清军的军威,指出了抗俄战争必胜的结局。清人邓汉仪评此诗“声势震动,意气飞扬,惟岑嘉州差可方驾”。康熙十二年,清廷“大治水军于松花江”,准备东征,吴兆骞赞此壮举道:“戍楼鼙鼓动严城,朔塞山川郁战争。毛节未归鱼海使,羽书还下铁关兵。月高亭障千峰出,雪照旌旗万马鸣。莫道疮痍犹未起,庙谟今日重东征。”时人对其诗有“雄浑”、“沉雄”、“苍凉雄丽”、“悲凉抑塞”之誉。清沈德潜等编选的《清诗别裁集》,评价其诗格云:“诗歌悲壮,令读者如相遇于丁零绝塞之间”。1990年,沙俄派十余万大军入侵东北,并制造了惨绝人寰的“江东六十四屯惨案”与“海兰泡惨案”,十余万中国人被害。边瑾写诗凭吊:“飒飒西风卷暮涛,大江西畔好停桡。至今凭吊浮尸处,犹说红羊劫未消。”感慨苍凉的风格,融合于强烈的爱国爱民热忱之中。
(二)幽怨沉郁
被俘的君臣,遣戍的流人,悲哀无望又愤愤不平。他们把这种情感倾泄于诗词之中,从而表现出幽怨沉郁的特色。宋徽宗赵佶有诗云:“衰残病渴那能久,茹苦穷荒敢怨天。”他与旧臣们过着俘囚生活,于哀怨中透着无可奈何,口说不“怨天”,而怨自在其中。宇文虚中、洪皓等人,身在金国,心怀赵宋,在诗中发出了“羊牵已作俘囚献,鱼漏终期网罟宽”、“好生恶杀号苍天,天悯斯民欲息肩”的呼吁。洪皓更在诗中写出“念母歌零雨,忧君诵履霜。系书思雁足,看剑忆鱼肠”;“致死存孤思杵臼,恃强轻敌笑苻坚”等感人肺腑的词句。他们的诗,感情沉郁,寓忠于愤,自成一格。据《宋史·洪皓传》载,其气节、文采“为金人所敬,所著诗文,争钞诵求锓梓”。清朝遣戍在宁古塔、卜奎、瑷珲等地的流人和他们的亲眷,每每在诗中倾诉不幸的遭遇,记述穷困的谪居生活:“白草征人千里恨,黄花故国十年思”,“自从身逐乌龙戍,不识春风二十年”,“旅思千里凝暮霭,乡心一片动江流”。满腔幽怨,无限哀思,交织着乡思旅怀,充分显现了诗人们幽怨沉郁的艺术特色。民国初年,宋玉奎从吉林赴哈尔滨,途中赋诗:“踏遍飞车黑水滨,西来无处不伤神。纵横牙帐栖回鹘,历乱藤沟辨女真。砮矢已非三代日,烟花犹送万山春。临流不少垂纶客,孰似当年跃马人!”抨击了当时执政者的腐败无能与忘记国仇。金毓黻评价其诗“苍莽沉郁,胎息少陵”。
(三)朴野荒寒
东北边塞凉冷落气氛与流寓人员的悲惨凄凉身世,还熔铸了诗人们朴野荒寒的艺术风格。这种风格,与苍凉悲壮有着紧密内在联系,也可以说是它的一个侧面,但它更能有力地表现塞外的苍莽之气。如描绘黑龙江的荒远空阔:“草肥知土沃,野旷少人耕”,“衣冠都朴野,天地自洪蒙”,“野旷星偏大,天低月转明”,“天当绝塞晴明少,地到穷荒险恶真”。状写黑龙江的人烟稀少:“平原衰草接天荒,夐绝人烟见雁行”,“万里无人断午烟,冰雹常飞六月中。人夏雷声才出地,雪花犹舞夕阳红”,“夕阳巷冷牛羊气,平野天低狐兔秋”。特别是方登峄的边塞诗,词多悲苦,极为感人。其《塞春归》诗云:“杨柳三月花,酴醾四月露。不见有春来,何处送春去?飞雪大如掌,风吹衰草路。”我们觉得,这种诗的风格,正是独具特色的“北大荒”风格,不知妥当否?
今天,黑龙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解放以来的五十年间,黑龙江已建成为全国的石油、木材、粮食、煤炭和机械工业基地。同时,黑龙江幅员辽阔,民族众多,资源丰富,边界线长,发展新的边塞诗具有良好条件。现在,黑龙江的诗人、咏黑龙江的诗日益增多。我们应当在深入研究以往边塞诗的基础上,逐步形成新的诗风,创作出更多更好的作品,以期不辜负伟大时代赋予我们的历史使命。
〔注释〕本文系与郑翚先生合写。
诗艺漫谈